這兩個禮拜,我們課堂的基本模式,逐漸建立出來了。我們大人的態度,也依著這個基本模式,有了一些調整。
照前一次上課的討論,我們預計要每堂課討論小孩的問題,以及大人的問題,各半個小時。中間有半個小時彈性的緩衝時間,接著,最後一個半小時是電影時間。在10/21的時候,我們試著用這個模式來進行課程。有了一些進展,也遇到一些困境。
10/21課堂的第一個小時,我們討論「記憶傳承人」的內容,這段討論,非常精彩。前幾堂課,孩子們就提出了一些要討論的題目,這次又不斷增加。有孩子問了一個有趣的問題:主角們身處的城市,有個邊界,邊界旁邊就是懸崖。那麼,邊界以外,還有沒有其他「世界」?那些世界,跟主角的世界,是不是同一個世界?有的孩子,則問到了「說謊」的問題。這個問題也非常有意思。他的問題是,在影片裡面,有規定大家都「不可以說謊」。那麼,這些人到底是「不能」說謊,還是「不准」說謊?這兩個可不太一樣哦,一個是沒有能力,一個則是被規定不行。到底是哪一個呢?
深入問題之前,我想,還是先做一些劇情的釐清。我跟孩子們切入的點是「電影中的世界,跟我們的世界有什麼不同?」
孩子們一共列出了十點,這十個點都很切中要點:
(1)出門要感應
(2)每個人有配給的腳踏車
(3)老人和小孩會被解放
(4)他們的世界在高地上面
(5)他們的世界有長老
(6)他們的槍很帥
(7)每個人都一定聽話
(8)他們的工作由長老來決定
(9)他們沒有夢,顏色,和記憶
(10)他們的飛機很帥
列出這些點的過程中,我們一面討論了各種看不懂的地方。像是「感應」這件事,我們就討論了好一陣子。有小孩覺得感應是在確認身份,有小孩覺得是在抽血。我自己看到的則不一樣。我看到的是,感應器會注入一些藥,讓那個世界裡的人沒有感情。
阿甄提出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:記憶傳授人,怎麼會有那麼久以前的記憶呢?我追問後,阿甄把問題表達得更清楚:他們明明就不是那麼久以前的人,怎麼會有那個時候的記憶呢?我們訴說彼此最早的記憶,有的孩子說他記得兩歲的事情,有的人更晚一些,但沒有人記得出生那時候的事情,更別說出生以前了。既然這樣,怎麼可能有出生以前的記憶呢?但是我覺得我確實知道我出生以前的事情。像是我媽媽小時候的事情,我就知道,因為我媽媽有說給我聽。這樣,我算不算有那時候的「記憶」呢?
討論的最後,我請孩子們說說看,他們比較喜歡我們的世界,還是影片裡面的世界。孩子們一概都比較喜歡我們的世界。那麼,是哪些點讓他們不喜歡呢?孩子們選出了這些點:(1)出門要感應,(3)老人和小孩會被解放,(7)每個人都一定聽話,(8)他們的工作由長老來決定,(9)他們沒有夢,顏色,和記憶。
孩子們這一個小時,注意力非常集中,發表了很多精彩的內容。但是,這堂課試驗下來,我也發現,這樣子「純粹」的討論,孩子們的集中力,大約就是一個小時。
我們大約休息了二十分鐘,開始第二段的討論。按照前一次的討論,這裡要開始討論大人準備的問題。我們繼續進行「小木偶」的討論。這段討論,雖然比較難集中精神,但我們還是又釐清了一些觀念。
像是,我們多討論了「口頭禪」是什麼。阿容發現,有的人的口頭禪,可能就是罵人的話,像是「靠」之類的。但那樣不算罵人。因為那不過是他的口頭禪罷了。根據我們上次的討論,「罵人」的意思是「故意讓人生氣」。但口頭禪可不是這樣子,那只是習慣而已。所以,我們又多列了一條「口頭禪」出來。
這三個禮拜,孩子們像在進行行為的「分類學」,區分出了各種可能會跟說謊混淆,但又有所不同的行為。他們提出了各種判準,來說明,雖然看起來很像,但其實不一樣!
像是上次提出的問題:「罵你是豬是不是說謊?」還有這次孩子們提出的「牛腰」。這個有些典故。在學校,孩子們被規定不能「說髒話」,所以發明了各種隱晦的說法,這就是其中一個。牛,就是cow。所以,牛腰就是「哭夭」。這種話,算不算罵人呢?
阿容說,這跟「口氣」有關係。他模仿了罵人的口氣,和不是罵人的口氣。孩子們也比較同意這說法,但我還有些疑惑。如果有人天生講話口氣特別兇,那怎麼辦?
討論到這裡,孩子們對於小木偶的問題,大致有個定論了。阿恩說得很清楚:在故事裡(請見1007紀錄),小木偶說的不屬於謊話,而是「錯話」的一種,所以,他的鼻子不會變長!這說法,有道理,很清晰,很厲害!
這次,孩子們大致上討論了一個半小時。經過這次的測試,我想,這就是我們這個研究團體目前的極限。
那麼,就慢慢來吧。我們欣賞家蓁租來的片子「狼的孩子雨與雪」。這部動畫非常好看,我們看了一半,剩下,之後繼續。課程最後,由家蓁帶領了一個討論,討論在影片中「人」和「狼」的不同。
經過這禮拜的努力,我們的研究團體大致上比較成形了。而我也做了一個決定:把大人的主題暫停。我覺得,孩子們自己的問題就已經很豐富了,再加進大人的主題,反而會讓討論變得比較不集中,有點雜亂。不如,就先從孩子們感興趣的話題開始。大人想聊的,就主要從「影片」來著手。
10/28,我們就從阿澄提出的一個問題開始。課程一開始,我請孩子們說看看這禮拜有沒有什麼想討論的問題。焦澄就提出一個問題:老師為什麼可以體罰學生?
說到這個問題,孩子們就感興趣了,開始分享各自遇過的處罰。阿澄說,他們是要蹲著,把腳放在椅子上,這樣子撐著。如果有人講話,就要全班做。另一種處罰,是趴在地上,把身體弓起來。有的處罰是不能下課,有的是用罵人的,還有掃地跟罰站,還有伏地挺身。各種處罰玲囊滿目。現在,用打的是比較少了,但是其他各種處罰,則是越來越別出心裁。
那,到底裡面哪些算是體罰呢?孩子們說,罵人不算,罰不准看電視也不算。但是打人就算,罰伏地挺身也算。有些則比較模糊,像是掃地。看起來,其實孩子們沒有被告知,老師不准做的「體罰」,到底是什麼?這個,或許是我們以後能深入的點。
但是,阿澄的問題還沒有被解決呢。他問的是,老師「怎麼可以」體罰。照例,我先請孩子們表態。包括大人在內,覺得「一定不能體罰」的,有三個(其中有兩個大人)。而覺得「有時候可以體罰」的,則有四個(全部都是小孩)。
很奇妙,站在不能體罰這邊的,竟然多數都是大人。
為什麼可以體罰小孩呢?孩子們說了好些理由,這些理由,時常都是大人掛在嘴邊的說法。像是「講不聽」,或者有的小孩是「沒辦法用講道理的」,以及,老師太忙了,沒有時間。
這些理由,孩子們覺得有道理,但我卻覺得很奇怪。於是我反問孩子,你們不就在一個從來都不會體罰小孩的地方嗎?你們怎麼還會覺得一定要體罰呢?這裡,難道就沒有「講不聽」的小孩嗎?
孩子們開始回想一些過去的經驗,確實,有些小孩稱得上是「講不聽」。甚至,就是這些孩子自己。這些理由,開始動搖。孩子們要我擦掉,提出新的理由。他們說了兩個其他的理由。阿甄說,之所以體罰,是因為老師不想在那個人身上浪費時間。阿澄則說,是因為小孩說很多次都不聽。
但是,就因為老師不想浪費時間,就可以體罰小孩嗎?因為小孩說很多次都不聽,就可以體罰小孩嗎?前者,小孩說不可以。現在,他們的意見集中到後者:如果真的說很多次都不聽,那麼,就只好體罰了。
這段討論,孩子們還沒經歷到立場的轉換,但是,至少在理由的層面上,開始重新反思辯論。這樣的討論,很精彩。
這堂課,孩子們花了不少時間在玩桌遊。在兩次討論的中間,他們就完了二十分鐘的桌遊。第二段討論,我們繼續討論浮力的問題。
我們已經有些基本的結論了。之前,我們列出了一些「有浮力」的東西。並且,發現「有浮力也不一定會浮」,而是要「浮力大」,「重量輕」,「密度小」,才會浮。現在,我請孩子們說說看,那冰塊是為什麼會浮呢?
有小孩說,是因為密度小,有小孩說,是因為重量輕。追問之下發現,孩子們說的重量輕很有意思。他們並不是說浮起來的東西本身輕,而是說浮起來的東西要「比水輕」。也就是說,今天水很多,很重,而冰塊很少,很輕,所以冰塊才扶起來。聽起來,其實很像翹翹板!
但是,真的是這樣嗎?我跟阿容,各有一個疑問。
阿容的疑問是這樣的:如果今天冰塊超級無敵大,可是水超級少,那可以浮起來嗎?照孩子們的理論,如果今天冰塊超級大,就是超級重,那應該不會浮才對。但真的是這樣嗎?阿D提出一個答案。他說,這跟「面積」有關。一個長方體冰塊,如果是直的放進去,面積小,就不會浮。如果橫的放,面積大,就會浮。如果是這樣,那會不會浮就應該也跟形狀和方向有關!阿恩又提出另一個說法:可能也跟容器的形狀有關。如果容器窄,卡住了,也一樣不會浮。
我的疑問則是相反的。今天,海裡面有超級多水,所以應該超級重。但是,一個超輕的小鐵球,丟到海裡,不是一樣會沉嗎?這樣子,我們的理論,真的對嗎?
我們決定,下次上課,弄個大冰塊來做實驗,弄懂阿容的問題。研究小組的進度,要從腦袋裡的思想實驗,進到實做實驗了。
這堂課,本來要繼續看「狼的孩子雨與雪」。但是,片子正好被借走了。因此,家蓁著名少年小說「少年噶瑪蘭」的改編動畫來給孩子們看。下次如果有空,舊來跟孩子們聊聊這部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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