由北往南,一次一次的Liām台南,我們越來越接近市區。這次,我們來到北區的柴頭港溪。
柴頭港溪是古老的溪流,在荷蘭的古地圖上,就記載過它。到了乾隆的台灣輿圖,也明確畫出,新港溪(古鹽水溪)注入台江內海交會口附近,有一條分岔。這條分岔,自然就是柴頭港溪。
今天,我們的集合點,鄭仔寮橋(由六甲頂通往鄭仔寮,故名),就在柴頭港溪注入鹽水溪的交會口旁。這裡,據說就是當年鄭成功登陸台灣本島的位址(由鹿耳門進內海,由此上岸)。我們在堤岸邊,開始今天的活動。
雖然這條河實在有點噁心,但是河邊還是很好玩。一大堆草,孩子們就拔起來相互搔癢。有的小孩還蒐集各種樹葉跟種子,當作貨幣,開始買賣東西。Ê 早班和Ê晡班,我都花了點時間,讓孩子們遊戲一下。要認識一條河,遊戲是很重要的部份。小時候,我自己也是從遊戲開始,跟一條河親近。
玩了四五十分鐘,我把孩子們找過來,談談今天要做的事。我讓孩子們從「規劃一條溪」開始。在城市裡,住在一條溪旁邊,有許多好處。小孩說,這樣就有溪邊可以去玩,或者,可以釣魚,可以玩水(可惜,現在的溪流大多沒有這種功能)。但是,其實也有不少壞處。可以很直接想到的,就是臭味,還有淹水。我跟孩子們分享了我小時候的經驗。小時候,曾經有一次颱風,鹽水溪跟嘉南大圳都上長得非常高,幾乎貼近堤防。那個時候,我就非常擔心。還有一個問題,最近常被拿出來討論,就是蚊子的問題。一般都會認為,蚊子孳生和溪墘的草木,以及水流有關係。討論完這些問題,我請孩子們當一下台南市長,試著規劃看看,讓他們來做,他們要怎麼解決這些問題。
孩子們在地圖上畫出各自的設計。有的人用電蚊拍來處理蚊子問題,有的人把堤防加高,也有人乾脆把整條河填起來!河都不見了,不就沒有這些問題了嗎?也有人採取各式各樣「共存」的方法。像是,把房屋墊高,水如果淹過來也不用擔心。有的則是可以漂浮的房屋,可以適應水患的生活。蚊子的問題,有人用大肚魚和青蛙來解決,或者使用蚊香,把蚊子趕走。利用各式各樣的方法,孩子們各自建造出自己喜歡的城市。裡頭也有許多遊樂設施,對生活的想像。
那麼,在台南的大人們,想出了什麼辦法,來解決問題呢?
我們就在柴頭港溪的身上,尋找答案。
今天,Ê早班跟Ê晡班走的路線大致一樣。下面我就都寫在一起。
蚯蚓
我們在河邊遇到幾個騎腳踏車的人,看起來不像台灣人,可能是在附近的工廠工作的外籍移工。他們下到一塊菜園附近,開始挖土。有小孩很好奇,他們到底在挖什麼,我們就過去看看。
我跟小孩一起過去問,你們是在挖什麼。挖土的男生拿出一個塑膠杯給我們看,說,蚯蚓。裡面果然有好多肥嘟嘟的蚯蚓。他似乎沒有那麼擅長說中文,並沒有跟我們多聊。我又多問,他們是不是要去釣魚?他指一指對岸,說是要去那裡釣魚。然後,就又到其他地方挖蚯蚓去了。
孩子們開始在他挖過的土堆裡面翻找,有沒有剩下的蚯蚓。果然,還有一些小小蚯蚓。孩子們撿起這些蚯蚓,跑去找剛剛的男生,把蚯蚓交給他們。不知道怎麼搞的,孩子突然變成幫忙挖蚯蚓的小幫手了!
雖然沒有言語。我們靠著手跟腳,在溪畔開始一次國際交流。
砍樹
踏上柴頭港溪西岸,看見的情景,卻根本不像一條溪邊會看見的。
我們先是在堤岸上,發現了一台挖土機。孩子們就疑惑,怎麼會有一台挖土機停在這裡?我們走到挖土機旁邊一探究竟,竟然是一片光禿禿的土地。西岸已經什麼都不剩了,東岸則還有各種植物,花草樹木,形成強烈的對比。怎麼會這個樣子呢?
我們在這個看起來有一點像世界末日的地方玩耍。我們撿起土壤中殘留的石塊,開始投擲。石塊丟進漆黑的河水裡面,濺起來的水花,看起來竟有些黏稠。我跟Ê晡班的小孩,拿著石塊,瞄準水裡大塊的懸浮物丟過去,掀起一陣波濤。黑色像嘔吐物的懸浮物被打了一個大洞,不久又癒合。好像一隻會自我修復的怪物。
阿恩跟阿容兩個人,用相機把這裡的景象紀錄起來。他們很疑惑,這河怎麼會變成這樣?河面上的那些,又到底是什麼東西?
有小孩很氣憤,說怎麼可以這樣?怎麼可以隨便把樹砍掉?但我提出相反的意見。說不定,砍樹真的有效?可以救這裡的人?阿維說了一個有趣的意見。他說,就算可以就這裡的人好了。一棵樹上,可能住了十隻蝸牛。把樹砍掉以後,這十隻蝸牛就死掉了。但是,砍了這麼多樹,可能只能救一個得登革熱的人而已。十個生命,比一個生命,當然是十個比較重要。這聽起來有道理,但是,如果得病的,是自己的親人呢?是自己的媽媽呢?還能說得這麼果斷嗎?有的小孩說可以,有的小孩,則有點遲疑了。
污水
再往前走的路口,孩子們發現,橋下面的水,顏色又有變化。之前,是黑黑濁濁的,這裡,從排水道裡流出來的水,竟然是白色的。
我跟孩子把這段畫面拍了起來。這水真的是白濁的,不知道,是什麼成份?我們站到馬路上,看看這個方向有些什麼。看起來,都是尋常的房屋而已。製造這些污水的,大概就是像我們這樣的尋常人家吧。
我們自己家裡的污水,又是流往哪裡呢?
佛寺
在小北路上,我們遇見了一間大佛寺。剛好孩子們有人想上廁所,有人則是渴了。我們就進到裡面去,借用一下廁所。
這間大佛寺叫做「正覺寺」,建築非常宏偉氣派。走進裡頭,孩子們說話音量自然又低了一些,我也提醒,近到這裡,我們得小聲點。裡頭,正在誦經呢。
我們跟一位師父稟明來意,師父指點我們廁所和飲水機,也邀我們進來拜拜。孩子們很自然就被誦經的聲音所吸引。他們趴在窗邊,沉浸在誦經的樂聲與人聲中。很奇妙,就算是聽不懂的內容,孩子們也會自然的被音樂吸引。
幾個孩子來問我,他們在做什麼。我說,他們在誦經。有小孩問那是在幹嘛。我說,就是用像是唱的方法,來朗誦佛經。師父邀我們進去,甚至還邀我們留下來吃飯,但我們行程很趕,沒有辦法。就在殿外用手,膜拜禮佛。
走的路越多,孩子們認識這世界的面貌,也就越多。
歌仔
這次的歌詞,整理了上次走鹽水溪,孩子們說的主要內容(有些比較小眾的,沒法寫進去,很可惜)。上次許多孩子都看見死掉的動物,覺得非常噁心。我就以這為主軸,創作了下面兩葩歌詞:
鹹水溪墘這搭遮
駁岸懸頂(是)全全車
鳥鼠軋過(會)變肉餅
(啊若)蟾蜍佮蛇(是)攏無命
道路若像拄相戰
水底魚仔嘛(真)可憐
溪水烏烏(是)規大片
(咱甲)人類污染(攏)看現現
()裡面的是「疊字」(thia̍p-jī),是在唸唱的過程裡,加進去豐富意含,與音樂節奏的語詞。下面,是實際的演唱:
播報
旅途的最後,我們讓孩子播報旅途中所見所聞,作為旅程的結束。下面,是孩子們播報的內容。
阿維:我覺得這個河很髒。我看到河污染,還看到有一塊冰凍了。
阿霖:我覺得這次的河,比上次還要更亂,更髒,更噁心。而且有漂浮一些不知道什麼的東西,還有土都被挖土機挖光。
阿翔:今天的河很長,走也很久。這次污水污染得很嚴重,很噁心。
阿綾:我覺得今天走得比上次還累,而且這次污染比上次更多。
阿苡:我覺得那個水被污染得很慘。
阿璇:我在鹽水溪(是柴頭港溪啦!)看到一個東西,但是不知道是什麼。我有印出小花,好棒哦!
阿芊:我們今天玩了很好玩的遊戲,羅士哲去忍者學校,劉家蓁去家教學校。
阿君:我送了羅士哲跟家蓁一人一隻會飛的紙鶴。我們出發之後來到一塊空地,空地上面好多石頭,我們就拿石頭一直往河裡面丟。這個河好臭好臭,全部都是好像大便的東西。然後我們繼續走,一路上全部都是狗大便。超噁心。害我想要走到旁邊的椅子上面去,結果呢,樹太多蓋滿椅子了,我沒辦法走。結果我只好走地上,一直跳來跳去的。然後突然發現我的彈弓不見了。然後是媽媽保管的,媽媽就回去幫我找。後來在路邊找到了,我們就走,走了很久,然後大橋車站舊到了。
這一趟路,我們看見了「城市裡的河」的模樣。把河改造成這付德性,人類得到了什麼,又失去了什麼呢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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