渡過末日
我們坐著大船出海了。這次出海,不是為了去抓那些好吃的魚,也不是要去探望附近島嶼上的鄰居。這次出海,我們就不會再回家了,因為家已經消失了。這次出海,是因為世界末日到了。
部落裡的大家,都登上了大船,準備出發。這是一趟只有起點,沒有終點的航行。我們要越過最遠最遠的,大海的邊界。連部落裡最擅長航海,去過大海另一邊的老人,都不知道那裏有什麼。但我們必須要過去才行,因為世界末日到了。
我們出發了。我帶著屬於我的守護石,登上了船。這顆石頭,有神靈的力量,能保佑我在海上平安。我們幾個村子裡比較強壯的年輕人,負責划槳。我們划得很快,手上的手環相撞,鏘鏘鏘像一首划船歌。往後頭看,部落變得越來越小。一開始,我還能看見我家的茅草屋頂,過沒多久,屋頂就消失了。再過一會兒,海岸也消失了。
只剩下海。往前看是海,往後看是海,往左看是海,往右看也是海。記得,別看得太用力。看久了,你會忘記哪邊是前面,哪邊是後面,最後你會忘記自己在哪裡,要去哪裡,也忘記自己是誰。
天慢慢的黑了,海上的天黑很恐怖,因為天跟水會連在一起,變成一大片黑色。那種黑色是真正最黑最黑的黑色,黑到連自己的手都看不到。甚至會懷疑,白天到底還會不會來呢?我們這些年輕人,出海經驗比較少,開始緊張起來,老人們看起來卻一點都不害怕。他們幫我們指出方向,要我們往那裏划過去。
那裏,是世界的盡頭。一個老人說,他看過那裏有東西。
我們一直划,一直划。划到鬍子長長了,頭髮也長長了,身體卻變瘦了。糧食越來越少了,世界的盡頭,卻還在很遠的地方。
我們一直划,一直划。划到太陽變成月亮,月亮又變成太陽,划過了恐怖的暴風雨,還有龍捲風。船已經快要壞了,世界的盡頭,卻還在很遠的地方。
我們一直划,一直划。划到有人生病了,有人累得動不了了,划到最強壯的勇士,臉頰都已經凹下去。大家已經快不行了,世界的盡頭,卻還在很遠的地方。
我們一直划,一直划,突然,有人看見海上有東西。
一小片綠色的東西,看起來毛毛的。隨著我們划槳,它越變越大。那些綠色的東西竟然是樹!是山上的樹!我們都開心的叫了出來,越划越起勁,那裡就是世界的盡頭了嗎?我們要進入新的世界了嗎?
看起來近,划起來遠,過了好久,我們終於來到新世界旁邊。卻發現陸上滿滿都是一塊塊的水池。這是什麼樣的地方啊?跟我們從前的部落一點都不一樣。都是水的地方,我們該怎麼生活?
船上的大家爭執著,要不要在這裡靠岸。這時候,天空突然暗了下來。太陽被遮住了。然後是雨。小雨,中雨,大雨。然後是狂風,吹得我們的船東倒西歪。是我們這趟旅程裡從來沒有遇過的狂風暴雨!已經快要壞掉的船被巨大的海浪拋起來,又被狂風搥下去。我的身體被彈了起來,趕快用手緊緊抓住船,以免被甩出去,就要被大海吞到肚子裡。
過了幾天幾夜,大風大雨才停下來。我還在,但我的守護石消失了。我想,是它讓我逃過這次的災難吧。
風雨過後,我們的船幾乎毀了。長老們清點船上的人,啊,少了七個人。是他們滿足了大海貪吃的胃口,他們替我們犧牲。
我們的船,已經無法前進了。新世界就在前方,要踏上它卻這麼這麼困難。我望向那塊陸地,卻發現,有一艘小船靠近,船上站著一個人。
這個人就是阿海,我們每一個族人都懷念的阿海。他把小船借給我們,帶我們一個個上到陸地。這個地方,叫番仔塭。這是我們要開始新生活的新世界。
陸地上的水池,是阿海養魚的地方。我們不擅長養魚,就到附近的田野去捕鹿,種米。那幾年的天空,實在是很無情啊。先是用大雨摧毀了我們的船,我們登陸以後,卻一滴雨都不下,讓我們的稻米沒有收成。還好,有阿海,他把魚和糧食分給我們,讓我們度過這個難關。
我們和阿海,在這塊遼闊的土地上生活著,彼此幫忙,分工合作。一直到有一年的九月五號,一道雷電,打中了在魚塭中工作的阿海。
阿海啊,阿海。想起你,我就想起那段辛苦的日子。想起世界末日的那段航行,想起我們曾經快樂的在田野上奔跑。
每年的三月二十九,是我的生日。直到今天,我的族人們還會唱歌,與我一起懷念當初登陸時,辛苦的日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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