跑了兩個學期的通識課，這學期，我想帶孩子們旅行。
城市旅行的課程非常彈性，我一向會視團體的狀況，來挑整課程的偏重。有些團體，內部的紛爭特別多，我會主要把心力都放在玩耍，在玩耍中試著調解團體紛爭。有些團體，紛爭不那麼顯著，有急迫性，我會讓旅行有一些主軸，去認識城市裡的種種事物，練習規劃行程。
這個班級，我們來玩這個主題：「妖怪」。
這個主題很吸引人。吸引大人也吸引小孩。但對大人跟小孩，我想有些不同的意義。
對我自己來說，我把妖怪看作是文化的一個層面。妖怪是從前的人們，對各種現象提出的一種「說明」，這種說明包含了當時的人，對世界的理解。到了我們這個時代，世界的神祕面，被自然科學一一解釋，而瓦解了。對妖怪的想像，也就逐漸沒落，變成童話的一部分。甚至，變成嚇唬小孩的一種工具。有一次我們出去旅行的時候，荃荃就提到，她聽說有一種「小孩不睡覺就會現身」的妖怪XD。這就是嚇唬小孩的典型案例。
小孩為什麼會這麼容易被妖怪嚇唬呢？我認為，這是因為，在小孩的世界裡，留有很多「神秘」的成分。神秘，不知是未知，而且還會侵蝕已知的世界，讓一切都變得陰森鬼祟。小孩的世界裡，有許許多多這種神祕的角落。於是，各種嚇唬的方式（也包含「警察」在內），特別容易奏效。
然而，這不是尊重孩子世界觀的態度，也不是這堂課要做的事。這種「與神祕事物共存」的能力，不該是大人用來控制小孩的手段，而是小孩世界中潛在的寶物。在神秘中，潛藏的求知的渴望，潛藏著好奇，也潛藏著對世界的崇敬，潛藏著一種觀看世界的樣貌。正是因為如此，孩子的世界多采多姿，而不是定型的。我希望透過「妖怪」這個主題，在旅行裡面，更多的探索這個世界的可貴：一個屬於小孩的世界。大人要有足夠的謙卑，才能俯身看見。
我做了一張妖怪地圖，標上北方，想說順便讓孩子練習用個指北針。雖然我們的指北針真的很爛，但總是順利踏上了旅程。
我們先去找北方的妖怪，長得有點奇怪，好像吐出個有點像手指，又有點像列車的東西。我們唯一知道的是，牠在北邊。
我們又繞到了台南醫院。孩子們覺得這真是奇怪的地方，怎麼前面看起來是廟，裏頭卻是醫院。指南針顯示這裡是北邊，那妖怪會不會是他呢？走進醫院裡面，我們想辦法繼續往北前進，在前棟與後棟之間，找了幾張桌子休息。幾個孩子跟博霖組了一支探險隊，往後棟去探險。他們先走進去，阿禾後來才跟上去，我要他快跟上，別迷路了。不久卻看見他急急忙忙跑了回來。是怎麼回事？阿禾才瞪大眼睛跟我說，那個……門關起來了……
醫院鐵門竟然真的關了起來，該怎麼辦才好？我打電話給博霖卻聯絡不上，我身旁的阿禾跟阿璇擔心得要命，祈禱他們能快點出來，別被醫院妖怪吞了。
不久，博霖他們從另一個出口跑了出來。小孩們興高采烈說著剛剛的事，門關起來多恐怖，多嚇人，還好又問到另一條路，還問清楚了方向……
有小孩大聲的說，這醫院才是妖怪吧！是會把人吞掉的妖怪！
最後我們走到火車站。我跟孩子們說，我們到對面的公園去。在火車剛好從台南火車站出發的時候，他們就可以看見這隻妖怪。
我們在站前的鄭成功像旁站了好一陣子。火車終於來了啊。又繼續等，耐心的等。火車怎麼還不出發呢？好不容易，火車啟動，發光，前進……
原來怪物，就是車站啊！有相機的孩子們拿出相機，不斷的照相。
10/17，我們只找到一隻怪物。10/24，我們又找到了兩隻。
孩子們從不諳東南西北，開始能分辨方位。北的對面，是南。面對北邊，右邊是東，左邊是西。我們先去找吐舌頭的石頭怪，在西方。
西方，第一個遇見的地方是吳園。
我們在吳園的坡道上玩鬼抓人。這真是適合遊戲的好地方，玩到我們幾乎都忘了要再前進了。再度踏上旅程，天已經黑了。
再往西，有什麼呢？一片石頭山。
真是長得很像石頭妖怪，孩子們開始在找，他的舌頭在哪？荃荃說，應該是那些樓梯吧？
走到山的背面，一陣冷風吹來。是哪裡的冷風？有人說是百貨公司裡吹來的。果然，我們找到一條樓梯，準備下去看看。孩子們很緊張，還事先看看有沒有監視器。越往下走越毛。荃荃帶頭，阿安跟阿茜在後面不想下來，突然傳來一陣向市警鈴的聲響，荃荃趕緊回頭跑，我們後面的人也一面大叫一面衝出百貨公司外面，衝到吳園裡面，真的是嚇死了！
後來，我和阿安，還有阿禾又下去了一次。原來是地下停車場啊。剛才的聲音，應該是空調的聲音吧。
沿途，我們聊著，「恐怖」的感覺。很奇怪，還沒下去覺得很可怕，可是一知道是停車場，突然就變得一點都不恐怖了。恐怖，與不知道有關係。
我們所有人會合，一起往南邊的章魚怪前進。沿途，聊著外星人。說起來，我小時候一直覺得，外星人是很迷人的事。小孩們也這麼覺得，一個一個說著自己聽過的外星人傳說。這些「神祕事物」，總是吸引著小孩，以及對世界還沒失去興趣的大人。
章魚怪，就是湯德章紀念公園，也就是民生綠園。我們在這裡吃點心，聊著這個公園的過往。孩子們覺得，這裡和站前的公園好像。我忍不住說起了孫中山，二二八，和湯德章的故事。我答應孩子們，下次準備一個完整的湯德章故事，跟他們說。
回到台南塾，孩子們畫下了，今天他們發現的怪物。
下次，我們要拿一本「妖怪圖鑑」當作指南，坐公車出去找妖怪。然後把我們自己找到的妖怪蒐集起來，學期末，應該可以完成一本屬於我們的妖怪手冊吧。因為有了這些想像，這個城市，開始變得奇幻、神秘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