掃帚養大的小孩

(1) 放學,陳卿寮的路上

放學了,可以回家了!阿宏衝出校門,衝啊衝,村子口的大榕樹,每天早上,他都從這裡出發去上學。衝啊衝,在榕樹左轉,再一下就要回到阿宏的家。這裡是陳卿寮,阿宏的家,就在大廟保山宮旁邊。

阿宏跑得累了,停下來用走的。快到大廟了,他突然聽見,大廟有好多人的聲音。好像很熱鬧耶,是在幹嘛呀?

(2) 廟埕分康榔

幾台牛車,停在大廟保山宮前的廟埕。大人們,正忙著把牛車上長長的葉子,分成一堆一堆。小孩,有的在旁邊玩耍,有的在偷看,大人們到底在幹什麼呢?




阿宏走過去看,原來他們是在分康榔。他看見阿公也在那裡。從上個禮拜,阿公就一直不在家,說是出門去採康榔了。媽媽說,康榔長在南化的山上,很遠很遠。阿公去了一個禮拜才回來,看來是真的很遠啊!

「阿宏,彼堆欲予恁媽媽--ê,你搬轉去厝--lìn!」阿宏聽了阿公的話,搬了一堆康榔,走回家去。

(3) 絲康榔葉

把康榔葉丟在家門口,阿宏就跑到旁邊去玩彈珠去了。學校剛放學,有好長好長的時間,可以玩啊,可以看看藍天跟白雲,可以發呆。

「你是擱咧創啥lah,猶毋去剺康榔!」媽媽從屋子裡走出來,一看到阿宏還在玩,就生氣的跟他說,然後自己坐下,開始剺康榔。

剺康榔真的很不容易。康榔要先剖成兩半,拿去曬乾,然後再把葉子撕下來。撕葉子的時候,要注意尾巴要留一條絲,不能只有把葉子撕下來而已。這條絲是要跟掃帚柄綁在一起的部分,要是沒撕好,就沒辦法把柄綁上去了。媽媽撕得很快,每一條都很漂亮,阿宏小心翼翼的撕,怕一不小心撕壞就糟糕了。

「啊!」阿宏大叫一聲:「媽媽我扦--ah!」媽媽趕緊來幫他看,看起來是被康榔的葉子刺到了,刺得很深,拔不出來了。要等隔天,才能用針把它挑出來。

(4) 製做掃帚

阿宏忍著痛,繼續撕葉子,但是越撕越不耐煩。天氣熱,手又痛,好想去玩彈珠哦。結果葉子越撕越醜,好多都斷掉了。

媽媽已經開始綁掃帚了。陳卿寮的掃帚,要求非常精細。前面的鬚鬚,要有完美的弧度。繩子,要自己用月桃的皮來編,才有韌性,又漂亮。後面的柄是用柴刀,把竹子用力敲進去,這樣掃帚才耐用。有名的陳卿寮掃帚,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做出來的,是工具,又是藝術品。



「阿宏你這葉子是安怎?剺甲攏斷--去,是欲按怎插柄lah?」媽媽很生氣的站起來問阿宏,看到一地板都是斷掉的葉子。「這阿公專工去南化車--轉來 ê neh。阿好啊,你這个死囡仔,遮討債…..」媽媽拿起掃帚柄,就往阿宏的腳打過去「我看你是欲好好絲--無!」阿宏一邊躲,一邊大叫不敢,媽媽才放下掃帚柄。

阿宏含著眼淚,繼續做著,這讓他有飯吃,又讓他手痛,屁股也痛的掃帚。

(5) 市區賣掃帚

隔天,花了好一番功夫,媽媽才用針,幫阿宏把康榔的刺從手掌裡面挑了出來。下午,要去市區賣掃帚呢。阿宏求媽媽帶他一起去,媽媽看他的手痛成這樣,好吧,一起去一趟吧。

媽媽和阿宏,兩個人整理著要帶去賣的東西。一個長長的扁擔,一邊掛著一個籃子,裝滿蔥,還有蒜頭。另外一邊,掛著一大堆掃帚。



出了家門,走往公車站的路上,整個陳卿寮,到處都是叩叩叩的聲音。好像在打鼓一樣,這裡也叩叩叩,那裏也叩叩叩。到處都是柴刀在打掃帚柄的聲音,到處都是掃帚養大的小孩。陳卿寮,是一個掃帚養大的村莊。

坐上了公車,阿宏跟媽媽一起前往台南。台南到處都是人,非常熱鬧。他們在人擠人的市場裡,賣掉了蔥跟掃帚。一支掃帚,其實還不到一塊錢呢。阿宏從客人的手裡接過銅板,銅板壓到了他手上被康榔刺到的傷口,唉唷,好痛。他看看手上的錢,覺得掃帚這東西,真是讓他又討厭,又喜歡。

(6) 掃帚養大的小孩

阿宏長大了,還有好多好多跟阿宏一樣,掃帚養大的小孩,都長大了。但是掃帚卻消失了。

長大的阿宏,覺得很奇怪,康榔掃帚好像變得越來越少。很多人開始買塑膠的掃帚,毛又軟,又好用。但是,卻不像陳卿寮的掃帚,那麼自然又漂亮。阿宏想起,從前的康榔掃帚,都要掃到毛越來越少,直到完全沒有毛才要丟掉。現在呢,掃帚稍微壞掉,就丟進垃圾桶裡了。

只有在神明出巡的時候,還能看到掃帚。會有一個人拿著掃帚,走在隊伍最前面,把妖魔鬼怪全都趕走。就是因為康榔掃帚這麼厲害,大家才會把它叫做「天地掃」(掃帚法器*3)。在搬新家的時候,也還有人會用康榔掃帚,趕走屋子裡可能有的妖魔鬼怪。大家還記得掃帚的法力,卻已經不用它來掃地了。

一群被掃帚養大的孩子,到現在,還住在陳卿寮,還記得製做掃帚的方法,記得整個村里叩叩叩的聲響。等等我們去村裡走一趟,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幾棵康榔,遇見幾個掃帚養大的小孩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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