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408動腳動手】:柳營的編織家


這是第三次,與柳營的編織家,哲安和小幫手合作活動了。這次的動腳動手,比起說來「學編織」,我更希望孩子們能被他們影響--被他們的觀念,手藝,熱情所影響,進而發現,原來「世界上有這樣的人」。

在一次次動腳動手的小旅行中,發現「世界上有這樣的人」,是一個很核心的觀念,因為正是這樣的震撼,擴充了我們對「生活」的想像。生活,有無限可能,人,便有千百種樣貌。

要做到這樣,就不能只有「編織」,而要看見背後的脈絡與文化,看見人與自然的關係。於是,我們選擇從「纖維」談起。


(一)纖維



生活在工業社會的我們,很少會需要自己動手製造東西了。我們日常生活中的用品,大部分都是「現成」的。別說怎麼做編織,對現代人來說,「為什麼要做編織」都是個問題。那麼,我們就先回到這些編織品的源頭,看看他們是怎麼被組裝起來的。

哲安準備了好幾種繩子,讓孩子們來「分解」。孩子們發現,這些纖維是「扭」起來的,好幾條繩子都是這樣,拆開來可以分成三條小繩子。比較仔細的小孩還發現,這些小繩子還能再細分,這次就不是三條了,是數也屬不清楚,好幾十條小線。如果用放大鏡看,連這一條小線都還可以再分!

另外還有一種繩子,卻不一樣。他不是「扭」起來的,卻可以抽出細細的絲,用放大鏡看起來皺皺的。哲安把大家集合起來,示範怎麼用打火機分辨「天然」和「化學」的纖維。這種細細的絲,燒了馬上就融化,是類似塑膠的東西。但前面那些「扭」起來的繩子,燒了不會融化,而是變成灰。這些繩子,大多是棉花,或者麻做的。聞起來的味道,很像草木燒過的味道。

從「繩子」到「纖維」,從「日常經驗」來追味道源頭,這是一關。接下來,要回頭,從「纖維」來組出「繩子」。

(二)繩子

去哪裡找出纖維呢?其實,植物身上到處都是,只是,要懂得看。每一組的大人小孩,最少要找到「構樹」(鹿仔樹)和「大王椰子」這兩種植物。





構樹,說起來是非常常見的植物,幾乎每個人都曾看到,只是不知其名。在台灣各族群,各時期,也有廣泛的利用。日治時期,用來造紙,印製鈔票。原住民族自古用構樹樹皮製布,製衣。在老一輩漢人口中,也曾聽說過構樹樹葉可以入藥,對筋骨很有好處。

採集的一些片段,下面再說,先來說做繩子。

要一個人打繩子不太容易,我們先練習三人一組打繩子,材料是稻草,也就是常說的「草索仔」(chháu-soh-á)。繩子由兩股構成,一人持前端,另一頭兩人各持一股。重點在於,三個人旋轉的方向要一致,而且平均。各持一股的兩人先轉,假如說是順時鐘,轉幾圈後,持另一頭的人自然會感覺到有一種旋轉的力量,要把纖維往順時針方向轉。這時候,自然的依著這個力量旋轉,讓兩股疊合在一起,繩子就逐漸「扭」起來了。



道理是這麼簡單,但實際做起來可不容易。有時候,兩股大小不一致,纏繞起來不像繩子。有時候,兩股的「捻度」不平均,一邊轉得多,一邊轉得少,做起來就會逐漸歪掉。有時候,兩股平均了,前面控制的人則時快時慢,繩子也會歪掉。要打出一條整齊漂亮的繩子,實在不容易!


我們的三個小組,有的走慢工出細活的路線,慢慢延長,捻得很緊實。有的則是粗曠的一直添草,長度快速增長,甚至都可以跳繩了,但就有些比較不緊實的地方要補強。



上午,是團體作戰。下午,則要練習自己做項鍊的繩子。這次,一個人要擔任上面所說三個人的工作。一手持前端,一手持兩股來捻繩。有的小孩手比較大,力氣能掌控,就自行完成。對比較小的孩子,就難了點,一樣由大人幫忙,以團體合作的方式來完成。

(三)刀與傷

一個朋友跟我說,他在活動裡印象很深刻的一個部分,就是小孩們可以使用柴刀。

要處理植物纖維,柴刀是必備工具。不但砍樹需要,剖篾仔(bi̍h-á,片狀的植物材料,常專指竹片)也得用柴刀(或篾刀)。如果小孩要學,或者體驗處裡的過程,柴刀就是一個關卡。

在前往採集的路上,我拿著柴刀,一個小孩過來跟我借。我拒絕了,原因是,他還不會。如果他想用,那麼,就先學會怎麼用。

要用柴刀,第一步得知道「要砍什麼」,那就得先會辨別構樹。我先請孩子找枝葉上有毛的植物,找了一陣子沒找到,孩子又問我葉子的形狀,我說,掌狀,有三個尖。找了許久,總算找到一棵。最早排隊要學柴刀的孩子,逮到了機會。

我示範動作,要他站好,用左手抓著樹的後端,稍微往下凹,右手拿柴刀,斜斜的砍下。垂直入刀,比較難砍,斜斜的砍簡單點。這些動作雖然對大人來說常常是習慣了,但小孩,因為缺乏經驗,有時會有奇怪的姿勢,像是左手抓得太下面,要是真的砍下去,刀子就往手上招呼了。基本的觀念跟動作得說得非常清楚明白,才能避免受傷的機會。



小孩力氣不大,而且多少心裡有點對「刀」的恐懼,往往站得遠一點,不好施力,總是要砍許久才砍下一小段樹枝。但成功砍斷時,那種振奮,在每個人的臉上都看得見。

勞動,完成一件事,造出一個東西,是如此直接的喜悅。

刀帶來喜悅,也帶來風險。下午,一個孩子受傷了,用的不是柴刀,而是自己帶的美工刀,在手上劃出一個傷口,不淺,但也不至於深。我趕緊過去加壓止血。過程中,我也問了孩子,痛不痛,怕不怕?沒想到他全都搖頭。過一會兒血止住了,擦藥,休息一下,孩子立刻又回到他的工作。

工作,是削一支大樹枝的樹皮。不是誰叫他做的,而是他自己訂下的任務。沒有用刀的機會和氛圍,這段自主學習,就不會發生。

學習,往往都與風險相伴。或者該這麼說:正是因為風險的存在,才開啟學習的動力。



(四)工作

我自己在活動裡印象最深刻的一個畫面,是下午閒暇的坐在路旁,回望工作的場景。

那不是一種「急著需要完成某件事」的氛圍,而是一個開放人自由來去的空間。工作進行著,每個人以各種姿態投入。有的小孩決定,今天做一條繩子就好,已經在旁邊開始遊戲。有的小孩嫌簡單的編法不夠漂亮,去進修難的做法去了。有的小孩,游離著,時而投入時而離開。



一個男孩,他的玩伴們已經在旁邊追打玩耍了。我看得出來他急著想過去,但他的繩子還沒完成。他詢問我,可不可以過去。

「你隨時都可以過去呀。」在台南塾的活動裡,任何人都可以不參加活動。
「只是,我擔心你會什麼都沒法完成,就得回去了。」

這個小孩掙扎著留了下來,完成了自己的繩子。玩了一陣子,在倒數一個多小時時回來,學習做戒指。

「我不想什麼都沒完成就回去。」他說。最後,他完成了五六個戒指,還有不少時間,跟朋友們在副產園區裡追逐。

開放的工作氛圍,就是最好的學習環境。好,不是有效,而是真實。


1 則留言:

  1. 這讓我想到傻剛問的問題,生活和人都百百種,要體驗和發現「世界上原來有這樣的人」,是永遠也發現不完的,其實如果能踏出那一步,往往住處附近店家的價值觀,可能就和原本認知的很不一樣了,那到底為什麼要發展體驗活動呢?在體驗的過程中,最重要的又是甚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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