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8/8~8/11] 高雄自助旅行(二):士哲,大可組

每次自助旅行,總會透過不同的小孩,看見不同的風景。有時候,精彩的是旅程,有時候,精彩的是人的種種。

這次的旅行,對我來說印象最深刻的,是小孩的種種努力,改變,與嘗試。作為一個陪伴者,這些每每都讓我為之動容。

由於許多孩子和大人,是第一次接觸自助旅行,在正式開始介紹之前,容我先稍微前情提要一下,介紹一下自助旅行的基本理念,跟住宿地點。

住宿

這次自助旅行,我們找到了一個美麗的住宿點,叫做「眷永堂,在鳳山的黃埔新村裡面。黃埔新村是一個本來要拆除的眷村,但由於文史工作者的爭取,和文化局的努力,變成了一個藝文工作者的基地。許多人來到這裡,在此居住工作,給老眷村新的氣息。眷永堂,就是其中之一。



黃埔軍村的房舍,本是日本時代的軍用宿舍,後來國民黨軍來到高雄後,便佔領為眷村。房舍的格局和材料,都還保留著日式的風格。眷永堂的瑞恩,和其他夥伴們,發揮了巧思,一方面保留日式房舍的樣貌,一方面又營造出創意的氛圍。這真是一個很棒的地方,孩子們來到這裡,也覺得非常享受。我們從這個特別的地方出發,展開這四天的自助旅行。

自主

自助旅行的自助,有非常多的意涵,其中一個重要的意涵,是「自主」。這個自主不能是虛假的,形式上的自主,而是實質的自主,也就是說,孩子們真的可以依照自己的考慮,來做出決定。

舉個例子來說吧:「花錢」。


這幾天,孩子們會拿到一筆旅費,每個全天大概有250塊錢左右。這筆錢,包含了一整天在旅行中全部的花費,例如吃飯,交通,零花等等。在小孩花錢的過程中,我們盡可能地讓小孩了解,在這個場域裡,確實不會有任何大人,對他的決定指指點點。新來的孩子,往往會不斷的詢問大人,可不可以買這個?可不可以買那個?關於這個問題,大人們既不回答「可以」,也不回答「不行」,而是疑惑的反問他:「這是你的旅費,為什麼要問我呢?」

透過把這些外在的規則拿掉,進入了「自主」的階段,選擇與責任,才真正開始。

與這樣實質的自主相對的,是一種形式上的自主。譬如,給孩子一筆他無法花用的錢。這筆錢或許能讓他帶在身上,或許放在抽屜裡面,但他不能隨心所欲的花用,而只能用在特定用途(「不能買不健康的食物」、「不能買玩具」、「不能亂花【什麼是亂花由大人決定】」)。這樣形式上的自主,對小孩練習決定與規劃,幫助相當的小,甚至會有反效果。原因是,這筆錢對他來說,其實根本不是「他自己的」。雖然大人宣稱這是他的錢,但實際上在應用上,卻是困難重重。一筆「已經被別人規劃好要如何使用的錢」,他要從何開始自主規劃呢?


在自助旅行中,許多新來的孩子,需要度過一段「適應自由」的難關,從「我能不能買這個?」變成「我要趁機會狂買這個!」對小孩來說,這是非常理性的決定,日常中越是被限制的部分,在此時就會反彈出來。有些大人會說,這是小孩不懂得對自己負責,其實正好相反:這是小孩理性的開始選擇的過程,而透過這種越界的行為,小孩一步一步在實踐自主,也一步一步與綑綁自己的權力與慾望拉扯,共存。

壓制閃避了人的複雜,對它視而不見。在自主中,複雜浮現了出來,人的精彩,也由此展現。

但,要摘除壓制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。在處理各種突發狀況時,都是大人能夠改變與小孩關係,能夠剝除權威印象的時刻。第一天才剛開始,這樣的時刻,就發生了。

第一次大會

眷永堂睡覺的地方,是一片大通鋪,和一間小房間。房間,有門有門,就有爭執。這是兒童營隊不變的真理。

外頭的小孩,對房間裡的小孩,進行了種種的進攻。房間裡的小孩把門鎖上,門被敲了又敲,撞了又撞。孩子出來開門,外頭的孩子不是逃跑,就是亂丟東西進去。第一天剛開始,衝突,就已經在醞釀當中。

我們外出吃完午飯,再回到眷永堂。衝突沒有因為這段時間的休息而稍減,反而是越來越嚴重。外頭的孩子持續攻擊,房間裡面,連比較溫和的孩子都已經開始吼叫了。性格比較衝的孩子,已經衝出來動手還擊,眼看,衝突一觸即發。

衝突的發生點,也就是大人的抉擇點:該怎麼做呢?

(1) 把兩方都叫過來唸一頓,告訴他們,玩這種遊戲,門會壞掉。壞掉了,你是賠得起哦?
(2) 叫過來,兩邊各打五十大板。外面的小孩,你們幹嘛攻擊裡面的小孩,如果別人這樣子對你,你會開心嗎?裡面的小孩,你們幹嘛鎖門?難道這房間是你的嗎?是大家的!
(3) 把門拆了。沒門沒衝突。
(4) 規定門要打開。
(5)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..

方法,有無限多種。每一種,都代表了一種價值選擇,透漏著大人認為重要的價值,傳遞給孩子。上面的選項,或許有些切中了你的方法,你可以趁機想想,你認為重要的,是什麼呢?

看著孩子的衝突,說實話我心中有許多價值在打架。我非常擔心門會壞掉,因為需要賠償和修繕,既花錢也花時間,而且對大力支持我們的眷永堂很不好意思。我希望衝突能停止,但我又不希望,是由大人制定規則來禁止。大人制定規則,孩子照做,這過程中孩子們沒有練習到任何能力,也沒有承擔任何責任。我希望衝突能成為練習負責的契機,我更希望,協調的過程,能在團體裡形成一種討論的風氣,透過小孩的溝通與互信來解決事情。

於是,我採用的方法是,在活動開始之前,先開啟一場大會,討論這件事。


我先簡單的說明了,眷永堂用很低的價格提供空間,贊助,支持我們這個活動。孩子們自然地了解到,自己這幾天的旅行,受到了別人的幫助,這個空間我們有維護的義務。接著,我們討論關於門的事情。

房間裡的孩子先說話了。這群孩子的年紀多半比較大,條理很清楚。他們說,他們覺得困擾的是,一直被敲門,真的非常吵,去敲門外面又沒有人。我接著詢問,你們是不是不希望其他人進到房間,所以才把門鎖上。但孩子們說,其實他們可以接受其他人進到房間裡,只是,希望可以先經過他們同意,並且進來要小聲講話,而且不要碰到任何東西。

房間裡的孩子,說明了「情形」,也開出了「條件」。那麼,輪到外頭的孩子說話。

三個帶頭的孩子,姑且叫他們ABCA說,誰叫他們要把門鎖上?而且XXX去敲門的時候,裡面的人口氣還很壞,幹嘛要那麼兇?B說,他們要我們不要亂動東西,他們出來還不是一直亂動東西。但詢問是誰亂動,他則說不出來,房間外的其他孩子,也沒有任何人表示,有東西被亂動。

面對一場討論,有很多種方式。討論的形式上,或許是開誠布公的,但是對每個小孩而言的意義可能又不一樣。對新來的小孩來說,這樣的會議與其說是討論,更像是「檢討」。既然是檢討,就要用各種方式閃躲責任,或者把錯誤抹到對方,或其他人身上。這不是他「只想逃避責任」,而是他還沒有經歷過安全的討論環境,讓他可以好好的練習負責。

兩邊各說了各自的困擾,現在,是來建立共識的時候。我不打算在這場公開的會議裡處理個人的情緒,這不是適當的時機。建立契約,是更首要的任務。

房間裡的孩子,條件開得很清楚了。我詢問房間外的孩子是否同意這些條件,ABC大聲的說,當然不同意,我們才不想進去那裡呢!我進一步詢問,所以,你們不能進去,他們也不能出來嗎?他們很興奮的說,對!他們都不准踏上房間外的塌塌米!

兩套政策,一套是有條件的開放,一套則是封閉。哪一套會成功的說服大家呢?

我心裡質疑,ABC這三個人,真的能代表房間外孩子的意見嗎?於是,我詢問房間外的其他小孩。結果,他們一概同意房間內的小孩開出來的三點條件:要經過同意,小聲講話,不碰東西。他們也想進去房間裡玩呢?

ABC孤立無援,但是他們打定主意堅持意見,雙邊互不交流。他們擔心自己的被子會被踩到,擔心東西被弄亂。說,是這麼說,但詳細得看,他們更把這場討論看成一場「輸贏」:同意就是輸!輸贏,也是參與討論的一種方法。

討論僵持不下,這時,房間外的阿宇提出了一個解套的方法:不然,就他們三個不要進去就好,其他人都可以進去啊!房間裡的人也可以出來,不要踩到他們三個人的被子就好。真是個有說服力的辦法,所有人都覺得問題解決了!ABC仍然堅持,打死不同意。但現在,情勢又改變了:不同意的人就不同意吧,規則,切成了兩套。

ABC更加孤立,突然,裡頭最堅持的B倒戈了!B說,那我也要進去玩。C也跟進,決定加入那邊。房間裡的人表示歡迎。剩下A,他仍堅持著,要封閉塌塌米區的理念。

這種堅持,不是講理與討論可以解決的了,而是同理和等待才能解決。有些事情,應該公共解決,有些事情,適合私下解決。

會議結束後五分鐘,BC已經在房間裡面打牌了。A躺在床上生悶氣,大人們輪流去關心他。到了晚上,他也開始進到房間裡。房間問題,在一二兩天,不曾再發生。

這段複雜的過程裡,我選擇了什麼當作優先的價值呢?似乎複雜又多樣,又似乎,可以簡單地歸納為兩個字:「合作」。

故事

這兩天,我跟博霖各準備了一個故事,來介紹我們心目中覺得有意思,值得探訪的地點。我介紹的,是鳳山,博霖介紹的,則是後勁。


這是我寫的「鳳凰的故事

這是博霖寫的「高雄,你好嗎?

這兩個故事,都是扮演「旅行建議/資訊」的角色,讓孩子們參考。孩子們可以在聽完後,依照自己喜歡的來規劃旅行。這些故事,也都在旅遊中產生了不同的發酵。

分組

我們四個大人,士哲,博霖,雅鈴,大可,分別介紹了各自喜歡的旅行方式,然後由孩子們來選擇,要哪兩個大人,陪伴他這四天的旅行。

我跟大可,與六個孩子,展開了這四天的旅程:阿鈞,阿禾,阿維,阿賢,Momo,阿潔。這些孩子,這四天實踐了許多精彩的事,包括旅行,還有許多真誠的互動。下面,我就開始談談這精采的四天。

Day1:攔車

大可在介紹自己的旅行時,提到他想嘗試一件事:靠攔車旅行。孩子們聽了很有興致,於是,我們決定來玩攔車。

第一天我給了孩子們兩個任務,一個是取得旅遊「資訊」,另一個則是嘗試「冒險」。取得資訊,是去到旅遊服務中心(西子灣或高雄車站),取得裡面的旅遊資訊。冒險,則是進到眷永堂附近一個「google小黃人進不去的區域」去冒險。今天,我們的目標,就是攔車前往高雄車站。

這事情想來簡單,做起來可不簡單耶。我們一群人在鳳山橋頭,又揮手,又比大拇指,又鬼吼鬼叫好一陣子,就是沒有人要停下來理我們。我們真的有這麼奇怪嗎?!

看來,只有這樣是不夠的。討論了一下,我們決定來製作看板!


我們分成兩群人,分頭蒐集紙箱或厚紙板,然後在加油站旁的空地趴下來,開始製作看板。這些看板,可愛又漂亮!


帶著這些看板,我們換了個地點,到附近一個大十字路口,擺出我們的隊形,開始攔車!又是揮舞,又是大叫,後來還開始唱歌:載我去車站,載我去車站~~~。唱著唱著,竟然真的有人停車下來!小孩上車以後直說,有用耶,唱歌真的有用耶!!

我們先攔到一台車,我陪伴一批孩子上車,大可跟另一位教育觀察員品怡,陪伴其他留下來的孩子繼續攔車,不久又攔到一輛,而且還比我們更早到!我們攔到著車上,是一個爸爸跟一個孩子,正要去吃八八節大餐。為了要載我們去車站,他們特地繞了很遠的路,然後再回頭回鳳山。路上,爸爸還跟兒子說,可以把這件事情寫成暑假作文XD


到了高雄火車站,一下子就蒐集到需要的旅遊資訊。接下來,卻為要如何回去煩惱了一陣子。畢竟,要從高雄火車站攔到回黃埔新村的車,有些難度。孩子們也有點累了。就有人提議,來坐火車,坐回去了再攔便車。反正,火車回去才8塊錢。這段討論進行了好一段時間,連旁邊的路人都一同加入,一個阿伯大喊:「就決定坐火車了,才8塊錢!」

後來,我們決定坐車回到鳳山,再攔車前進。到鳳山,時間都已經是晚上快八點。拿起早上做的牌子,想要攔車,卻發現,晚上暗暗的,視線不清,很不顯眼。雖然有車子停下來,卻不順路。

在這趟旅行裡面,小組裡面形成了一種文化(可以說是大人刻意推動的):遇到爭議,或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,就來開會討論。我們時常在路邊席地而坐,就展開一場討論。譬如,要不要繼續招車呢?


阿賢還想要,但其他孩子們則想要走路回去。旁邊還有路人建議,走路回去,順便逛夜市,更是讓他們有興致。後來,大家陪著阿賢招便車幾分鐘,沒有招到,阿賢也決定放棄,我們順利的行走往前,來到鳳山熱鬧的中山路,吃著好吃的章魚燒,和各種美食。


第一天,孩子們就挑戰了有點困難的旅行方式。這次成功的經驗變成一種動能,讓他們可以持續挑戰,往後的兩天。

Day2:冒險

從第一天開始,就有孩子想要好好執行冒險的任務。尤其是阿鈞,他真的很想進到小黃人進不去的區域裏頭一探究竟,只是昨天的時間緊迫,不允許。今天,我們很快地出門,大家一致同意,往神秘區域前進。

問題是,那到底是哪裡啊?

從我們準備的地圖上面來看,鳳山附近,可以算得上是山區的地方,就只有「鳳凰山」了,我們靠地圖確認了大方向,準備沿路問人,來抵達目的地。只是,一早出門,我們就遇上了第一個問題:實在好餓啊!不找到早餐填飽肚子,恐怕很難有力氣登上鳳凰山。

中山東路這條大馬路上,竟然連一間賣食物的店也沒有。我們詢問了路人,才轉了個彎,到附近尋找食物。對小孩來說,他們平日累積最多需求,也最熟悉的地方,全台灣毫無例外,就是7-11。孩子們很自然地走進7-11,來解決今天的早餐。


第一天,因為招車延誤時間,而飽受挨餓之苦的兩個大人,今天學乖了,一看到有食物,馬上盡可能的填飽自己的肚子,才不可能吃7-11那種小家子氣的東西。正好,附近有一間很有名的肉丸店,鳳山在地人一致推薦,我立刻去包了一盒回來。一顆肉丸才五塊錢,清湯無限供應。在地人的吃法,是留下一些肉和醬汁(紅糟風格,口味偏甜的粉紅色醬料),把清湯衝進去,變成風味獨特的肉湯。我試了一下,果然是非常好吃!!

為了陪孩子,我把肉丸帶到7-11裡面去吃,順便也測試小孩的反應,結果竟然大受歡迎,許多小孩都花了5塊錢跟我買肉丸,隨後,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前往肉丸店,包了一大堆肉丸回來吃。

在自助旅行中,時常會發現一些孩子對7-11有成癮的狀況。我判斷是否成癮的標準,有一些模糊主觀的地帶,但主要的準則,是去觀察孩子們「是否因為7-11而阻礙了探索其他可能的能力與興趣」。有許多孩子,日常生活裡累積了大量對7-11的需求,無法滿足。這些累積的需求,成因有很多種,譬如,常見的是因為界定規則的方式不洽當,使得7-11變成一種「交換條件」。大人可能用這樣的語句來跟小孩訂定規則:「沒有吃午餐/寫完功課/考試100……,你就別想去7-11買糖果」,這種訂定方式使得7-11直接變成一種正向的獎勵,透過這個規則的運轉,7-11的價值就被不斷提高(相反的,各種條件(吃午餐,寫功課等等)的價值則不斷降低)。現在有一個機會可以「不用什麼條件就能去7-11」,正常的思維,當然是去買個過癮啊!

這些累積的需求,時常會阻礙小孩理性判斷的能力,以及嘗試新可能性的興趣。有時候,大人會在小孩買7-11的時候,在旁邊不斷說教:「你看這個東西的添加物有多少……」,「統一企業是無良的血汗企業……」,「來到這裡當然吃名產啊,傻蛋才吃7-11……」。對於那些已經成癮的孩子來說,這些說教幾乎都不可能產生任何效果,除非,先把慾望和需求解決,也就是,先買個夠再說。欠的債,不可能不還,拖著沒還而已。

好在,這趟旅程中,我們的小組成員,並沒有進入這樣的狀況。他們仍然願意嘗試肉丸(吃素的阿德除外),這是還能夠嘗試新可能的證明。對於帶隊的大人來說,真是鬆了一口氣(可以吃正常食物了!)。

只是,在7-11裡,買沒多少東西,卻人手一盒肉丸,還弄得到處都是,實在是有點羞恥啊!

吃晚早餐,我們尋找鳳凰山。聰明的大人們,趕緊沿途購買肉粽。畢竟今天可以好好吃午餐的機會,微乎其微。

問了肉粽店老闆娘,不知道。機車行老闆,不知道。反而是一位路過的大哥,幫我們指明了方向,要我們沿著陸軍官校的圍牆前進。我們順路前進,還發現了泰國蝦的攤子。老闆很親切地讓小孩觀察泰國蝦,還指導了許多蝦子相關知識。


拐進小路,看起來比較有快要上山的模樣了,天空卻飄起小雨。我們躲進路邊的土地公廟,這裡的廟名,寫的卻不是鳳凰山,而是「雞母山」。看來,「鳳凰」是文人的穿鑿附會,「雞母」才是常民的印象。

孩子們在這裡學習點香,跋杯(poa̍h-poe),詢問土地公,上山是否會下雨。問了好幾次,答案都是會。難道,要就此打退堂鼓嗎?

都走到這裡了,當然不能說退就退!等雨停,我們繼續上路。繞進一個破舊的眷村,發現一個地方,可以眺望軍校內部。我們在這裡的泥濘地玩水,砸石頭。沒有人的地方,孩子們可以盡情揮灑自己。

找路半天,終於發現鳳凰山的路牌。但是,卻有鐵絲網圍住,我們鑽進了鐵絲網的縫隙,發現這裡其實是軍區內部,到處都是訓練設施。孩子們開始擔心了,不太想要繼續前進。我號招幾個較敢走的孩子,先組成一支探險隊,往前探索,比較不敢的孩子,就先在後面等消息。

進到內部,有經過操練的士兵附近,但他們似乎毫不在意。我們聯絡後面的人,大可帶著他們前進。集合完成,進入樹林之中。


沿途,其實遇到不少爬山的人,心情也比較鬆弛下來。其實,也沒有那麼可怕嘛。後來,我們來到一區有很多訓練器材的區域,不少人在這裡運動。我們在這裡玩鬼抓人,大可也一時興起,來教孩子們爬樹。

對沒有經驗的孩子們來說,爬到這麼高其實有一點可怕,我跟大可一人在上面,一人在下面幫忙,幫孩子找到可以立足的地方。就算爬到樹上,孩子們還是有點戰戰兢兢的,但是克服恐懼的感覺,真是很快樂!


下山之後,我們在附近的一個小公園,度過剩下短短的午後時光。在那裏,我們完帽子飛盤(就是把我的草帽拿來當飛盤丟),玩鬼抓人,玩躲貓貓。玩遊戲的協調過程,也很有意思。在兩天的討論後,孩子們逐漸習慣我們這裡「不使用多數決」的討論方式,而改用協商與溝通,來解決問題。待到晚上,我和幾個想吃拉麵的孩子(今天早上,我們發現了一間可以50塊錢吃到飽的拉麵!)去吃了拉麵,回到眷永堂,已經快要九點。

經歷了兩天的練習,孩子們的能力,和小組的氛圍,已經逐漸提升上來了。第三天,我跟大可決定來做個嘗試:大人完全收手,一切交給小孩。

Day3:自助

一早,我們就跟小孩宣布:今天,小孩要自己想辦法帶著大人去旅行。開會,招集,決定路線,全部都由他們自行處理。等他們準備好要出門了,就來找大人吧!

結果,孩子們竟然快速的招集完畢了!阿鈞跟阿維扮演了重要角色,催促大家快點上路。很快,我們就集滿六個人。昨天要完成這件事,就花了超過半個小時!

到附近的早餐店吃完早餐以後,孩子們招開了由他們自行主持,討論的第一場會議。這場會議很有意思,大家可以看看這部大可側拍的影片:


這場會議,其實很零散,沒有一個實質的領導者。但其實孩子們的目標,大致上是一致的,都想要到夢時代去打電動,於是就轉成了比較簡單的「怎麼做」的討論,事情也就自然變得比較容易了。

抵達大東捷運站搭車之前,有一個小插曲。

走在前面的Momo和阿潔,在公園裡發現了一隻鴿子,走起路來搖搖晃晃。他們圍在旁邊觀察,其他孩子來了也加入圍觀,七嘴八舌的討論鴿子是怎麼了。有人說受傷,有人說,會不會是禽流感!一邊看,一邊擔心,但也有孩子湊上去,摸了鴿子幾下,還開心的說,這是我第一次摸到鴿子呢。

這樣的機會,能如何發展出其中的教育潛能呢?大可做了一連串很精采的實踐。


孩子們想幫助這隻看起來不太舒服的鴿子,有人說,可以把牠抱到哪裡去放,有的小孩急著要去夢時代打電動,就說,不然幫牠祈禱給牠祝福就好吧。有小孩說應該找獸醫,但我提醒,找獸醫的價格很高,要找,不如找野鳥協會。

好,那就找野鳥協會吧!大可找到了高雄鳥會的電話,撥通以後開啟擴音,小孩們七嘴八舌地描述他們遇到的狀況。

「我們遇到一隻鴿子,牠好像生病了,走路搖搖晃晃的!」
「我們在大東公園,大東捷運站附近!」
「這隻鴿子沒有外傷,可能是生病了!」

小孩們其實說得非常清晰,但鳥會的工作人員或許是不善常跟小孩對話,或許認為大人比較有能力處理,就詢問孩子們,身旁有沒有大人?大可接手了,但擴音持續開啟,孩子們能聽到發生的事情。

鳥會人員建議我們撥打1999,那邊的處理比較快速。我們撥打1999,一樣由孩子們來進行描述,一些細節的部分,則由大可來說明。打完後不久,大概不到五分鐘,我們就接到了高雄市農業局的電話,說會派人到我們所在的位置。高雄1999的效率,實在是快得驚人!

我們等待著。急著去打電動的阿禾,一直很不耐煩,但是請他去說服其他人,他也不願意,於是,我們繼續等了下去。有孩子在附近發現了BB彈,推測這隻鴿子可能是被BB彈射到了,也有小孩說,這個公園的狗狗很多,說不定是被狗狗欺負了也不一定。孩子們有的守護鴿子,有的跑到路邊眺望,是否有人過來。有小孩追逐著旁邊走路的鴿子,還被守護鴿子的孩子們唸:「你不要用啦,他想來看他朋友!」

不到半小時,農業局的人真的來了!高雄1999的效率,實在值得大大的肯定。


農業局的大哥非常詳細的跟孩子們解釋鴿子的狀況,和他們會進行的處置。他說,這隻鴿子應該只是營養不良而已,沒有生病。帶回去以後,會餵牠吃麵包蟲,和一些營養的東西,等牠恢復健康以後,就會視狀況再野放。他把鴿子關進籠子,在離開之前,我們留下了這張照片。

一隻生病的鴿子,與孩子們天生對其他生命的關注,開啟了一次精彩的學習。重點只有一個:不否定任何孩子嘗試的機會,盡可能把這些機會,變成孩子們能實作參與的過程。

孩子們總是預備好,去嘗試與體驗,去面對世界的未知。大人,要預備好自己,別讓自己封閉了。

我們搭著捷運,前往凱旋站,打算轉乘輕軌前往夢時代。負責交通規劃的,是阿維,他頭腦很清晰,而且來過高雄非常多次,對於這裡的交通非常熟悉,從一開始,他就自願負責這項工作。靠著他的規劃指引,我們非常順利的抵達凱旋站,但卻在輕軌的月台等了很長一段時間。真的抵達夢時代的時候,其實已經是下午一點半左右。一趟從鳳山到夢時代的旅程,我們花費的時間,大約是三個小時。

一整個下午,就是孩子們期待已久的電動時間。


有的小孩打湯姆熊,有的小孩則迷現在最流行的神奇寶貝機台(不知道這是什麼的話,應該了解一下哦,這是席捲全台的小孩遊戲呢)。我們大人也各自玩了些自己喜歡的東西,尤其是,阿禾這位老手,擔任指導老師,教我們兩個大人學會怎麼玩神奇寶貝機台。說真的,這是製作相當精良的遊戲,充分考慮到可玩性(可以蒐集卡片,每投錢幣有回饋,隨機性,系統性的招式和角色,明確又多樣的操作步驟),難怪在小孩間這麼風靡。


自助旅行,很常遇到孩子們玩電動的狀況,我大致上只做一種處理:分析孩子們玩電動的狀況,讓他們能夠評估自己花錢是否值得。這天,我也做了一樣的事。

這群孩子們玩電動的狀況,其實還挺有意思的。他們玩的時間,其實並不常,從頭到尾才兩個小時而已,但是花的錢卻是非常高,少的,大概七八十塊,多的,則超過兩百塊錢。平均每個人,大概花掉了一百五十塊錢。我請每個小孩算算看自己花掉的錢,然後計算這些數值給他們聽。重點是,這麼做,過癮嗎?

所有小孩都回答過癮!

那麼,如果要再做一次規劃,今天花的金額,會想要有所調整嗎?


阿鈞說會,他在意的是,他花太多錢在打湯姆熊了,應該多花一點錢去打機台才對啊!機台真的太好玩了,今天第一次玩到的他,流連忘返。阿維也是第一次玩到機台,但他卻說,想要把玩遊戲的總金額調低一點。他今天的晚餐,是科學麵泡關東煮湯,看來,這晚餐讓他覺得太寒酸了一點。阿潔也說要調整,他是今天覺得最無聊的人了,電動根本就不好玩啦!

那麼,整體來說,今天開心嗎?所有小孩都一致回答,開心!

從前的自助旅行,時常有孩子們在玩了電動以後,表達後悔或者覺得浪費時間,但主要是出現在電動耽誤了其他行程的狀況。今天,孩子們自主規劃了這一趟電動之旅,自然多花一點錢也無所謂。這一天,可以說是打電動打得非常痛快!

只是,有個難題,需要處理了。

阿賢,身上一共只剩7塊。

Day3:搭公車

搭輕軌和捷運從夢時代回到鳳山,一共需要30塊錢的交通費。阿賢身上剩下7塊,看來,是機會渺茫。而且阿賢又是自己攜帶旅費的孩子,沒有辦法預支明天的旅費來解決現況。這下次,我們面臨了一個難題。

我提了兩個辦法:搭火車,和搭公車。

火車,從高雄回到鳳山,只需要8塊,阿賢可能有機會借到。但是,我們離火車站實在太遠了,根本不可能走到。看來,唯一的辦法,就是搭公車。我提議,由阿賢負責公車路線的規劃,其他人都答應了,阿賢也答應了。


我和阿賢一同打電話給高雄的交通局,他給了我們一些複雜的班次。從這裡要搭回去鳳山不容易,需要轉一次車,還要走一段路。由於對方說得太快了,我跟阿賢來不及記錄,我又下載了公車APP,跟阿賢一同查詢。下面,是我們後來完成的規劃單,由阿賢念,我負責寫。

但是,還有個問題,搭公車,一趟是6元,轉車一次,是兩趟,一共要12元呢。阿賢的錢,仍然不夠。

阿賢和我煩惱著,這時阿鈞過來,拿出了5塊錢,交給阿賢。

5塊錢,不只解決了阿賢的困難,也解決了整個小組的困難。

阿鈞是新來到台南塾的小孩,從第一天的不習慣,測試著大人的權威與界限,到第三天,第四天,他慢慢卸下框架,真誠的對待,就湧現了出來。

這些關於人的故事,是自助旅行中,最美好的風景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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