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士哲
動腳動手(tāng-kha
tāng-chhiú),有動腳,當然也有動手。這個月,我們要來「動手」。
認識了住在柳營的年輕編織家,哲安以後,我才逐漸知道自然編織的博大精深。哲安鑽研自然編織,從種植,到取材,加工,一概都自己動手。他所精通的,不只是某一個植物種類,譬如竹子、月桃等等,而是能夠觀察每個植物的特性,根據其性質來做適當的加工。有時候,在路上,就會突然聽他說,這種植物可以做某某東西,不一會兒,就做出了項鍊,戒指,手環等等。在我看來,這簡直就像是變魔術一樣。但哲安則一直跟我強調,對人類來說,這應該算是生存的「基本技能」。
今天,我們就要帶小孩,拜訪這位植物魔術師。
我們今天活動的場地不在柳營,而在後壁的永安國小。我們坐車到後壁,由我來介紹「植物魔術師」。我請孩子們想想,平常日常生活裡面,有哪些東西是植物做的?小孩們想到了不少。桌子,椅子,紙張,書本,草鞋。但還有更多他們想不到的東西,都可以用植物來做。我拿出了許多照片,包括古早時代的「竹籠仔厝」(tek-lông-á-chhù),用竹子來編織牆面的內層,外層再塗土和石灰。還有椰子殼做成的碗和叉子,竹子編成的涼亭,笛子,草繩,大廣弦(tōa-kóng-hiân,台灣樂器,類似胡琴),竹子碗等等。裡面有許多,都是哲安的作品。
這些,就是「植物魔術」。今天,我們要學的,是所有植物魔術裡面最簡單,最基本的一種:繩子。
繩子該怎做呢?在植物資源豐富的永安國小,哲安用傳統的草繩,為我們示範。
哲安準備了許多稻草,用手現場打成草繩。光是這樣子用手搓成的草繩,任我們怎麼拔,都沒有辦法損害半分!我們跟小孩確實「看見」了,但是要能夠實作出來,實在是很難,看不出所以然來。哲安為我們準備了一些器具,講解打草繩的原理。
每一組小孩有四支短竹棒,和三條草繩。三條草繩的一頭,都套到同一支竹棒上面,另一頭則分別各套一支竹棒(如下圖),每支竹棒,都要有一個人拿著。接著,套三條草繩那端的人不動,其餘三個人,則把竹棒往同樣的方向旋轉。轉到一個程度後,三條草繩那端的人,就會感覺到有一種旋轉力,這時候只要輕輕把竹棒放鬆,三條草繩就自動纏成一條了!就這樣,一條繩子,靠著旋轉,打了出來!
瞭解了打繩子的原理,要進入真正實作的階段,但孩子們開始逐漸渙散。這個學校有很大的溜滑梯,孩子們聚到溜滑梯去,玩了起來。
現場,我們幾個大人(哲安,一位小幫手,博霖,和我)覺得,孩子們對這件事情的動機應該不高。後來我們決定,要進入實作的孩子就進入,不願意進入的孩子,就算了吧。但後來實作的情況卻又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。
孩子們起先只有幾個加入,後來,又有另外幾個加入。有的持續留著,有的,則是來來去去。到中午十二點以前,大約只有一兩個小孩沒有加入製作繩子,其他的小孩則或多或少都已經加入。這樣子,實在很難說是「沒有動機」。
還有的小孩是,上午沒有加入,下午製作戒指的時候,則是欲罷不能。我詢問他原因,他的答覆很有意思:是「忍不住想玩」。上午的時候,他也一直呈現這個狀態。我每次詢問他要不要做,他都一副興致沖沖的樣子。但是,卻一直沒有辦法投入工作的狀態。
對小孩來說,這種來來往往的狀態,或許是比較自然的吧。但今天的教案似乎少了臨門一腳:如何讓「有動機」的小孩能夠進入「工作狀態」呢?這點,還要再多想想。
哲安和小幫手帶孩子們找到了兩種可以邊繩子的材料:蒲葵和香蕉。蒲葵,是用他身上棕櫚科特有的「棕片」,一種毛茸茸的組織,長在蒲葵的葉柄附近。棕片的纖維短短的,需要不斷的接線,才能把繩子做起來。香蕉則是取葉柄的纖維,去除肉質的部分,就能把長長的香蕉絲取出來,打成繩子。有小孩不一會兒就打出好長一條繩子!有些小孩比較沒有那麼快上手,就採用兩個人,甚至三個人一組的方式來進行。這樣子,跟剛剛打草繩的方式就非常接近了,一條繩子,就在旋轉中延長,完工。
這條繩子,是今天工程的一半。另外一半,則要離開這間學校,到附近的小南海去取。
我和幾個小孩走在隊伍的最前頭,一個孩子看了路旁長得半人高的野草,突然有了想法。他把葉子剝了下來,撕成絲狀,我們兩個合作,打起了繩子。草的纖維很軟,但我們硬是把它打了起來。打起來的繩子竟然也不錯,用手拔也拔不斷。才一下子,一條真正的「草」繩就打了起來!今天早上我還擔心這個小孩沒興趣,不想做,到了下午竟然已經開始主動打繩子了。孩子們的學習,真難預料。
我們走到小南海,這裡,有大量野生的月桃。哲安把月桃砍倒,帶大家看裡頭的秘密。一層一層把皮撥開,月桃莖裡頭的肉,質地很軟。撥到最裡層的時候,哲安把剩下的莖撥開,竟然就像蓮藕一樣,會藕斷絲連。小孩子爭相圍著看,也把月桃莖放到嘴裡嚐。有一種很類似薑的香氣,辣味,和滿滿的汁液。
哲安和小幫手,幫我們把月桃的皮,割成片狀。這一片一片的月桃,就變成戒指的材料。對小孩們來說,編織戒指的手法,比早上的繩子更難一些,因為涉及了一些方向的轉換。我們幾個大人一一示範,慢慢的,有的小孩開始抓到訣竅。對小孩來說,編出形體不難,但調整到整齊好看,就不容易。從當時開始,一直到上火車回去台南,好幾個孩子不斷的編著,試著。一件困難的事未必會挫折他們,反而會讓他們持久的投入。
今天的成品,長這個樣子。
或許對許多小孩來說,原本路旁的東西都不過是「草」,是「樹」。但透過用手來認識他們,這些草和樹逐漸有了分別。有的是這樣的草,有的是那樣的樹,他們可以拿來做各種不一樣的事情。對人類來說,生存基本的知識和技能。今天,我們多認識了一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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