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12/17~31] 週三通識課:RGM

這三個禮拜,我們進入進階的RGM課程(忘記RGM是什麼了,請先參考上週的課程紀錄)。進階的課程,我設定的目標有兩個。第一個是,我想要教孩子們兩種進階的技巧:電梯和翹翹板。第二個是,我想要孩子們自己拼湊出一個大型的作品,依孩子們進行的狀況,發展兩到三個禮拜。後來,孩子們的狀況還挺不錯的,於是我們花了三個禮拜,讓孩子們做出自己理想中的作品。

電梯和翹翹板

在第一堂課,我請孩子們先把他們想到,或者看過,但還沒有用過的帶動方式講出來。他們講出了閘門,重力,骨牌等等,其中也包括了電梯跟翹翹板。什麼是電梯跟翹翹板呢?




電梯就是像滑輪那樣的組合,一般來說,是一邊往上拉,一邊往下掉,用在RGM裡面就能製造高度的落差。翹翹板則可以把東西彈射出去(像投石機那樣),或者改變運動的方向。我自己做了一個結合翹翹板和電梯的機關,來給孩子們看。不過陰錯陽差,孩子們不小心碰倒,所以沒有留下影片。

我們又重新複習了之前看過的兩部「大師」級影片(請見上週紀錄)。從其中找一些靈感。然後,各自出發,選擇地點,開始施工。孩子們沿用上次的分組,阿D跟阿翰,阿容跟阿拓,阿恩跟阿庭。有兩組選擇了樓上的房間,阿恩跟阿庭則選擇樓下,利用櫃子的高度產生重力,當作起點。

孩子們的設計


從第一堂課,孩子們就開始繪製設計圖。我並沒有刻意鼓吹,而是孩子們覺得這樣討論也方便,而且不容易忘記,就一一拿紙,或者在白板上畫下設計圖。



如果讓設計圖系統化一點,就能看出一些孩子們設計演變的過程。但是如果這樣,由我制定好來讓孩子們使用,孩子們往往意願就沒有那麼大。同樣一件事情,由自己發起,和由別人發起,意義會不太一樣。另一方面,我們這堂課裡面,有些孩子正處於一再靠「做決定」來獲得「自我感」的階段。這樣的孩子會習慣性的拒絕其他人建議或鼓勵的事情,把這些事情當作規定或命令,然後以拒絕規定或命令來讓自己感覺有力量。這些孩子,很需要「自己發起」的感覺。在這種需求被滿足以後,才能開使用講理的方式來「建議」,建議跟命令的差別也才能區分出來。

那我就只好用腦子把他們設計發展的過程記下來了。阿庭跟阿恩從一開始就打算要把起點設在櫃子上面。他們想要設計一個長軌道,讓球從軌道上滾下來,撞倒下面的骨牌。但我建議他們可以做更難的設計,於是他們把電梯和翹翹板加到了設計裡面。阿庭想做一個單純往下的電梯,砸中一個翹翹板,讓翹翹板上面的東西飛出去。這個設計大概在第一堂課後半段成形,往後兩堂,他們就努力讓這設計成真。

阿容跟阿拓比較命運多舛。他們兩個都是比較沒法專心下來的孩子,但由於我一個人要帶三組,因此沒有辦法長時間待在他們那。他們就只能有一搭沒一搭的做。原本,他們不打算做新的,而打算重新把之前的設計完成,因為在上次驗收時,他們的作品失敗了。但是後來,他們中間有一段用球滾動的部份沒辦法克服,要我幫忙想辦法。我想了想,就想成下面這樣。



用懸掛的球來解決滾動的問題,我們合作完成了這個機關。但往後他們還是玉到了一些困難,容我後面慢慢說。

D跟阿翰兩個人打算改造我的作品。他們一開始要用骨牌來帶動,讓在梯子上面的球掉落,進入一根水管裏面,再飛進地面的軌道。這是一個高難度的機關,光是處理水管就要花一番功夫。得要鋸,還得在上面挖洞,讓球可以掉進去。另外,要怎麼讓骨牌帶動高處的球也是個大問題。後來,我和他們一同想了個點子:先用一塊紙板擋住球,紙板繫繩子,連著骨牌,當骨牌倒下,紙板就被拉動,球滾進洞裡,就可以沿著水管前進了。這個複雜的機關,他們大約到第二堂課測試完成。



這些只是基本的設計,在執行面會遇到大量的困難。這些困難,大多和「人性」相關。

衝突

我們這班的小孩很重視「地盤」,常常為了地盤吵架。對某些小孩來說,「我的地盤」或者「我的東西」是很重要的事情。這種事情往往是講不出道理的,對一些可以接受講道理的小孩來說,出現地盤的紛爭就很適合靠講道理解決,來製造出確定的界線。但對另外一些無法接受(尚未學會)講道理的小孩來說,很容易就會演變成衝突。我們班恰巧就有這樣的小孩,非常在意自己是否「吃虧」,逮到機會也往往盡可能「佔便宜」。這些,時常就變成衝突的來源。

如果今天班上所有小孩都是這樣,狀況就會變得非常難處理。好在,我們班這樣的小孩,和可以接受講理的小孩,大概一半一半。這個時候,講理的小孩,就有機會在討論中自然帶著其他孩子發展出解決辦法。

在第二次上課的時候,阿拓沒有來,阿容就加入了阿D和阿翰,變成三個人一組。阿容是在意地盤的孩子,當樓下的阿庭和阿恩上來到二樓的時候,他很生氣的趕走兩人,並宣佈要封鎖二樓。

這不是他們成員一致的決定,阿D和阿翰其實對這沒什麼意見。但在阿容的反對下,他們也站在隊友的立場表達支持。這樣一來,就成了樓上和樓下的對抗。為了要對抗,阿恩也宣佈,要封鎖一樓。阿恩也是在意地盤的小孩,但這種事情,越是「窮份」(khêng-hūn,台語),就越會想出更糟的解決辦法,而邁向吵架。於是我出面協調。



我的說法是,這個作品是要讓別人觀看的,那把二樓全都封住就不大對,得規劃個觀眾區才行。阿D就說,應該在(往三樓的)樓梯上面觀看。那麼,就得有條路通往樓梯才行。阿容連忙說,這樣子會撞倒作品。但我示範了一下,如果是沿著扶手規定出一條小路,並不會撞倒作品。阿D跟阿翰也這麼覺得,阿容雖然不情願,但也跟著自己的隊友同意了。我們規劃出了二樓可以進入的區域,和不能進入的區域。不能進入的區域都是作品的重點區,進入就可能會弄壞。我請孩子們用紙膠在地上畫出界線,並且請樓下的小孩上來觀看,並由樓上的小孩親自解釋規則。在黏貼和制定的過程中,孩子們慢慢把「劃界」這件事當成了遊戲,發展出守衛室,警報鈴等等的機制。在孩子們太過火的時候,我就介入提醒,請他們不要讓這件事發展為吵架。樓下的孩子們也跟著規劃了他們的界線,並由他們跟樓上的孩子進行解釋。



這次的衝突,跟阿恩和阿容的姊妹情仇有關係。但在他們的恩怨提昇為團體的衝突時,其他成員就可以跳出來幫忙,用不同的方式幫他們化解衝突。一個有足夠能量的團體,就能做到這樣的事。

難關

執行中,會遇到各式各樣的難關。有的是技術的,有的是人性的。

阿容跟阿拓遇到了許多難關。他們兩個人都沒有那麼容易靜下心來,也不那麼協調溝通。他們兩個常常來找我,互相抱怨對方很愛玩。但其實他們兩個人,當我不在現場的時候,往往都是做個兩分鐘,就忍不住開始玩半小時。起初,我在想他們是不是對這個沒興趣。但阿容很明確的表示他想做,而且他非常在意前一次的作品沒有成功。阿拓沒有這麼明確的表示,但他也提出了一些想做的構想,看起來也不像是對RGM有排斥。這樣子,狀況就比較像是「想做卻做不到」。

第二堂課的時候,阿拓沒有來,阿容覺得自己一個人很難做事,就決定和阿D與阿翰合作。他們要合作一個跨越房間的作品,從阿容這個坊間開頭,另一個房間結尾。這個大製作從第二堂展開,大概到第三堂課開始,基本的形體就都完工了。這組的分工,呈現一個奇妙的狀況。阿D很有想法,也很有實踐力,所以不時搶著做事,又一邊抱怨其他人不做事。阿容嘴巴上不斷嚷著要做事,不段嫌其他人不幫忙,自己卻往往忙著做些跟作品無關的事情。阿翰有時幫點忙,做一兩個小機關,或者當阿D的小幫手,剩下一半的時間卻是在納涼。我問他,他不是也很喜歡做嗎?這樣都被阿D搶去做了,會不會不高興?阿翰說,這樣好啊!我就有多一點時間休息。他的休息,常常就是躺在那邊看著天花板,要不就是跟阿容玩一些奇妙的遊戲,譬如互相把對方當狗狗牽來牽去….




阿翰不是不想做,只是他有時想做,有時想休息。阿容也不是不想做,只是他控制不住想玩。兩人的狀況看來有點像,卻又不太一樣。後來,到了第三堂課,阿拓也跟著加入了阿D和阿翰,這就變成了一個四個人的小組。

雖然人數很夠了,比另一組足足多了兩倍,但阿容還是不時來抱怨我不去幫忙。六個孩子裡面,最常抱怨我不幫忙的,一個是阿容,一個則是阿庭。但他們兩個人的理由又很不相同。阿容不高興的是我「不公平」,阿庭則是覺得如果沒有我就「做不到」。

同樣一個「抱怨」,同樣一個「不做事」,背後卻可能有千百種樣貌。

成品

一共三週,九個小時的時間,孩子們的作品終於在第三堂課完工。下面是孩子們的作品:

作品(1  成員:阿D,阿翰,阿容,阿拓



作品(2  成員:阿恩,阿庭

或許看起來不太精緻,不夠複雜,但如果做過的人,就會知道背後的血淚。這是經過無數次測試,無數次失敗,重新組裝,做後凝結出來的結晶。

在收拾的時候,我問孩子們:「你們做完以後,有沒有覺得那些大師真的很強?」

「我覺得我們才厲害!」
「為什麼?」
「因為我們很窮,沒有錢做道具。而且我們人還很少,還都是小孩!」

孩子說得沒錯,反而是我小看他們了。我們又窮又沒技術,卻完成了這樣的作品,這一點都不比大師的作品來得容易。這兩件都是了不起的作品,由一群了不起的孩子們完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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